国际石油市场结构性矛盾凸显
冯保国能源战略学者
2024年国际油价在4月份达到全年高点后，走出了振荡下行的态势，时值年末，波动区间呈现出收窄的趋势。国际能源机构普遍下调了2025年的国际油价预期。但需要关注的是，国际油价是期货市场交易的结果，而不是模型推演预测的结果，且各类机构的油价预测经常根据形势的变化不断进行修正和调整。
2024年国际油价振荡下行渐趋回归供需主导
截至12月22日，2024年布伦特原油期货平均价格为79.80美元/桶，较去年同期均价82.1美元/桶下跌2.8%，2024年WTI原油期货平均价格为75.82美元/桶，较去年同期均价77.69美元/桶下降2.41%。从当日收盘价看，布伦特原油期货价格为72.65美元/桶，较年初下跌4.39美元/桶，跌幅5.7%；WTI原油期货价格为69.55美元/桶，较年初下降2.1美元/桶，降幅2.93%。但是，从全年走势看，国际油价呈现出“先升后降、前高后低”基本态势，全年最高价格（盘中价）出现在4月5日，布伦特和WTI分别为92.18美元/桶、87.67美元/桶；最低价格（盘中价）则出现在9月10日，分别为68.68美元/桶、65.27美元/桶，振荡幅度分别为30.5%、31.26%。总体上看，2024年国际石油市场具有以下3个方面的突出特点。
一是地缘政治溢价趋于平淡。2024年在俄乌冲突持续的情况下，哈马斯与以色列的冲突不断搅动中东地缘政治局势，使之更趋复杂化。特别是4月1日以色列空袭伊朗住叙利亚大使馆之后，市场对伊朗采取强力反击措施的担心，助推油价快速攀升。但由于伊朗反击力度大大小于普遍预期，溢价快速消失。之后，虽然发生了哈马斯领导人哈尼亚在德黑兰遇袭事件和黎巴嫩传呼机爆炸事件，但鉴于伊朗在4月份反击中表现出的克制，此次事件未能对国际油价产生影响。12月份叙利亚局势突变，为中东地缘政治形势注入了新的不确定性因素，依然未能影响油价。地缘政治事件突发、频发，但各方相对较为克制，未能酿成剧烈事件，国际油价中的地缘政治溢价成分趋近于零。
二是美元货币政策对油价影响趋于平淡。2024年，美联储延续了从2022年开始的货币政策紧缩，在联邦基准利率达到5.25%—5.5%区间后，采取了持续缩表措施，对国际原油期货市场的交易起到了相应的抑制作用，降低了国际油价中包含的金融溢价成分，美元货币政策何时开始宽松一度被视为影响国际油价走势的重要关键因素。美联储9月19日将联邦基金利率降低50个基点，虽然超出市场预期，但仅对当日交易产生影响；11月7日降息25个基点，影响程度进一步缩小。整体来看，美元货币政策变化对油价影响不及预期。
三是OPEC+的影响趋于平淡。2020年新冠疫情暴发以来，OPEC+持续深化减产措施，并根据美国、巴西、圭亚那等非OPEC+产油国产量不断增长的态势，逐渐将自身调整为国际石油市场平衡者的角色，依据市场供需关系状况变化调整产量及配额。2024年一季度国际油价持续上升，得益于OPEC+在执行原有减产措施的同时，沙特、俄罗斯、伊拉克、阿联酋、科威特、哈萨克斯坦、阿尔及利亚、阿曼8个国家额外自愿减产220万桶/日。但是，与以往一样，OPEC+减产协议实际执行情况并不理想，伊拉克、哈萨克斯坦、俄罗斯等国家长期处于超配额状态，这使市场参与者降低了对OPEC+减产实际效果的预期，在没有新的、更大力度减产措施的情况下，一定程度上忽视了其对市场平衡的影响，转而从原油库存变化中寻找交易机会和交易方向。
2025年结构性矛盾凸显油价有望窄区间波动
路透社梳理了41名市场分析师和经济学家的研判分析，预计2025年布伦特均价为74.53美元/桶、WTI均价为70.69美元/桶。与本文前述截至12月22日的均价对比，分别下降6.6%、6.77%。总体来看，国际石油市场仍面临4个方面的结构性矛盾：
首先是供应与需求的矛盾。当前，普遍预计2025年国际油价下降源自对供应过剩的基本判断。国际能源署依然保持了市场悲观态度，在12月份发布的月度原油市场报告中，虽然将2025年全球石油需求增长预期上调至110万桶/日，但仍然判断OPEC+如果从4月份取消额外自愿减产，过剩供应量将会增加至140万桶/日。OPEC则依然对市场保持乐观，虽然下调2025年全球需求增长预期，但仍然判断需求增长为145万桶/日。美国能源信息署则判断全球原油需求增长预期为130万桶/日，与上份报告持平。三大国际机构对国际原油市场的预期一如既往地充满分歧，但都认为需求将增长。这实际上暗示了供应状况是决定市场平衡的关键因素。其中，OPEC+继续执行减产协议和非OPEC+产油国产量潜力的增长最为值得关注。从当前的基本态势判断，OPEC+部分成员国虽然对长期执行减产的不满情绪不断增加，但总体上维持减产状态是其基本共识。因此，非OPEC+产油国的增长潜力更值得关注。其中，美国能源信息署预期美国原油产量增长为30万桶/日。巴西、加拿大、挪威、圭亚那等其他主要增长潜力国，产量增长幅度将受油价、投资、产能工程建设、基础设施配套等多方面因素影响。
其次是国际油价与原油边际供应成本的矛盾。理论上看，能够满足原油需求的最后一桶油供应的成本决定了原油价格，即原油供应的边际成本等于供需平衡时的市场均衡价格。有数据显示，全球排名前19的产油国占全球原油总产量的约87%，最高生产成本在55美元/桶左右。如果考虑到2022年以来持续上升的通货膨胀和全球供应链风险，边际供应成本应在60美元/桶以上。再考虑到维持行业健康发展所需20%以上的毛利率，国际油价不宜长期低于72美元/桶。
再次是国际油价与OPEC+产油国财政平衡油价的矛盾。石油工业是OPEC+产油国重要的经济支柱。有数据显示，2000年以来，各成员国的平衡油价呈现出上升趋势，但是，各成员国的经济结构、进出口结构、经济发展状况、吸引外资能力等宏观经济环境的差异导致其财政平衡油价和经常账户平衡油价存在较大不同。超过100美元/桶财政平衡油价的有伊朗、哈萨克斯坦、阿尔及利亚和巴林，低于50美元/桶的有阿联酋和卡塔尔。沙特阿拉伯为满足“2030愿景”，所需油价超过90美元/桶。因此，OPEC+具有维持国际石油市场在较高价格水平脆弱平衡的客观需求，不得不延续以降低市场份额维护油价的操作策略。
最后是强美元与弱美元的矛盾。国际油价与美元价值之间存在反比关系，通常情况下，美元价值与美联储的货币政策具有紧密联系，货币政策宽松导致美元价值上升，表现为强美元；货币政策宽松，则将表现为弱美元。但自9月19日美联储首次降息以来，美元指数不降反升，截至12月23日，上升7.07%。2025年随着特朗普上任，其所奉行的“美国优先”政策对弱美元存在客观需求。但美国当前高达35万亿美元国债的到期还本付息，则对强美元存在客观需求。强美元与弱美元之间的矛盾交织将在一定程度上对油价运行产生阶段性影响。
全球液化天然气产能加速释放
张龙星能源战略学者
2024年，全球天然气市场供应稍显宽松，枢纽价格较2023年回落。等量单位热值下，全年气均价相较于石油更为优惠，推动了消费复苏。在全球能源转型的大背景下，液化天然气（LNG）是油气产业为数不多仍然保持增长的领域之一。2025年，已处于供应过剩的全球LNG市场份额争夺将更为激烈，预计全球天然气市场供需基本平衡。
2024年供应宽松价格疲弱消费复苏
天然气作为相对清洁的化石能源，是能源转型重要过渡化石能源。2024年，在全球经济复苏乏力、需求增速放缓的大背景下，全球天然气产量同比增长，但增速下降，对冲了价格下行压力。
睿咨得能源（RystadEnergy）数据显示，2024年全球天然气产量增长了约900亿立方米，主要由俄罗斯和中东地区产量增加推动。上游投资增长释放了沙特、科威特和伊朗的天然气产量，但美国天然气产量复苏因美国亨利枢纽（HH）气价低迷而推迟。总体来看，LNG产量增长低于预期，增长部分被产量下降抵消。
2024年，全球新增LNG产能维持近年来低位，主要源于疫情期间全球LNG项目投资缩减且多个项目投产延迟。根据LNG项目投产月份，按比例换算年度产能增量，预计2024年全球LNG产能430万吨，总量为4.63亿吨。LNG产能增量主要集中在俄罗斯、莫桑比克、澳大利亚和墨西哥。
俄罗斯天然气产量和出口保持较快增长。俄罗斯统计局发布的数据显示，2024年1—9月，俄罗斯天然气产量较去年同期增长10.3%，达4200亿立方米。2024年1—10月，俄罗斯向欧洲出口的管道天然气量同比增长超过15%，出口量达到265.2亿立方米。这意味着俄罗斯对欧洲天然气市场依然重要。在中东地区，由于地缘政治冲突和石油自愿性减产，天然气产量增长放缓。预计2024年中东地区的天然气产量为7127亿立方米，占全球天然气产量的17.6%??。2024年4月份，美国二叠纪地区的天然气价格一度跌至负值，原因是伴生天然气产量大幅增长，超过了当地需求和现有管道容量。自2018年以来，伴生天然气的产量已增长了2倍多。由于缺乏足够的基础设施来运输和处理这些过剩的天然气，导致价格急剧下跌。
2024年，年初暖冬，欧洲天然气需求整体疲软，储气库库存水平维持近5年高位，一季度亚洲和欧洲天然气价格降至俄乌冲突前水平以下，二季度市场平衡收紧，所有主要市场的天然气价格均较上一季度上涨。供需基本面趋紧以及地缘政治不确定性给现货价格带来上行压力。LNG供应减少，加上亚洲需求强劲增长，导致全球天然气市场平衡趋紧，而俄罗斯向欧洲的管道天然气供应再次出现不确定性。进入下半年，特别是四季度取暖需求成为交易主线以来，价格虽然有所抬升，但国际油价低迷反映的需求低迷同样压制气价，天然气价格总体上仍处于疲软的状态。
2024年上半年，全球天然气市场迎来显著复苏，需求同比增长3%（50亿立方米），远高于2010—2020年间2%的平均增速。这一增长主要集中在一季度，占比达70%，而二季度增速因LNG供应紧张有所放缓。亚洲地区的工业用气成为全球需求增长的主要推动力，占比65%；其次是发电部门（增长2%）和住宅商业部门（增长1%）。预计全球天然气全年消费量为4.11万亿立方米，较2023年增加968亿立方米，同比增长2.4%。分地区看，北美天然气消费量居全球首位，达到1.12万亿立方米，占全球天然气消费量的27%；经济稳步增长叠加夏季气温偏高，支撑亚太地区消费量上行，预计全年消费量为9758亿立方米，同比增长404亿立方米。俄罗斯—中亚地区保持增长，欧洲同比基本持平，中东小幅增长。
2025年竞争激烈供需均衡市场平稳
近年来，由于以美国为首的国家大规模开展了LNG出口能力的建设，全球液化天然气市场总体上已处于供应过剩的状态。为此，美国和中东的投资者，都在争夺市场份额，而受俄乌冲突影响，俄罗斯的天然气出口受阻。
美国当选总统特朗普雄心勃勃，竞选期间，特朗普曾承诺要大力发展钻探，并将美国人的能源成本降低50%，他承诺，他上任后将结束拜登政府暂停向未与美国签订自由贸易协定的国家出售新液化天然气出口许可证的做法。目前来看，美国LNG行业将从大选结果中获益。
中东的LNG出口商则充分利用了美国拜登政府暂停出口禁令的机会，从美国竞争对手手中不断抢夺市场份额。卡塔尔能源公司通过持续投资和升级运输基础设施，提升从资源开采到终端用户各环节上的主动权，增强其自身的商业灵活性和市场响应速度，这些都为卡塔尔LNG产品在全球市场上获得更强竞争力提供了有力保障。
当前周期天然气持续供过于求，将使得2025年LNG行业竞争异常激烈。展望2025年，全球天然气供应会保持相对稳定的增长，但消费存在较大不确定性，其中中国天然气消费增速加快可能性较大，因中国宏观调控政策有望带动经济加速回升，刺激天然气在供应领域的消费恢复。
2025年，全球天然气产量、消费量均稳步增长。预计全球天然气产量42万亿立方米，同比增长2.4％。欧洲受挪威、荷兰老旧气田产量自然下滑以及气田维检修频繁影响，本土气田产量减少；LNG出口增长支撑俄罗斯、美国天然气产量上行。2025年，欧洲经济有所回暖对天然气消费起到一定支撑作用，但新能源发电持续增长将抑制天然气需求增长，预计欧洲天然气需求将维持2024年水平；亚洲受能源低碳转型政策驱动，天然气需求稳步增加。预计2025年全球天然气消费量将达到4.2万亿立方米，同比增长2.3%。
LNG方面，在历经2023—2024两年投产空窗期后，2025—2027年全球LNG将进入产能投放周期，3年产能预计增长41%，2025年产量预计增长9%。尽管东亚主要进口区域需求稍显疲态，但在南亚、东南亚等地区主导LNG需求增长的情况下，全球LNG供需将不可避免地向宽松方向移动，2021年以来LNG供需持续紧张的局面面临终结。欧洲方面，新能源替代加速背景下弱需求格局持续，潜在供给冲击的减少、全球LNG市场的宽松将为欧洲天然气市场带来显著的下行压力。虽然中枢下移确定性较高，但冬季结束后欧洲天然气库存将在近年来首次处于较低水平，这使得TTF（荷兰产权转让设施指数）仍保留有多空博弈的空间。美国方面，LNG码头投产、电力需求的高速增长将使HH摆脱2024年反复挣扎于成本线的泥潭，但庞大的潜在产能仍将限制HH的上行空间，中枢抬升、波动下降是美国天然气市场最有可能面临的局面。
随着2025年全球液化产能加速释放，全球LNG市场供应端逐步转向宽松，将平抑LNG价格上行趋势，若无异常冷冬出现，预计TTF、JKM（东北亚天然气日韩基准）现货年均价格分别维持在11美元/MMBtu（百万英热）、12美元/MMBtu左右。美国作为全球第一大LNG出口国，2025年将有多个液化产能项目上线，美国本土供需收紧，预计价格将得到进一步支撑，HH现货年均价上涨至3美元/MMBtu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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