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以原油期货上市为代表的我国期货市场的国际化，将开启人民币国际化的新征程
作者｜常清颜林蔚「中国农业大学期货与金融衍生品研究中心；金鹏期货经纪有限公司经济研究所」
原油期货与美元国际化
从历史经验来看，某一国家的主权货币的国际化进程，必然开始于大宗商品贸易的计价与结算功能，这一点在延续了40多年的“石油美元”体系中得到了充分的印证。
“石油美元”体系始于以美元为结算价格的全球石油贸易。由于石油是整个工业社会的基础性原材料，其需求具有绝对的广泛性，因而为了满足本国石油进口结算的贸易需求，各国势必将美元作为其本国的储备货币，而这些贸易盈余的储备美元又会通过购买美国国债以及其他美国金融资产的方式回流美国。另外，在此基础上，由于美元在世界各国的广泛使用，美元计价也自然从原油纵向扩展至上下游相关行业，或者横向扩展至其他商品，进而其影响又延伸至全球金融资产、汇率甚至各国的基准利率，美元成为全球金融市场的锚货币。
“石油美元”体系产生于上世纪70年代，伴随着美国贸易赤字不断增加，持续了近30年的“布雷顿森林体系”终究难以为继，1971年8月，当时的美国总统尼克松宣布放弃了35美元兑换一盎司黄金的义务，这意味着美元背后再没有黄金作为信用保障，导致美元的信誉一落千丈。为了挽救美元的信誉，美国在1974年与沙特阿拉伯达成协议，以向沙特出售武器为条件，换取沙特石油出口以美元作为计价单位与结算货币。由于沙特在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中极具号召力，因而OPEC中的大部分国家迅速跟进，都以美元作为本国石油出口的计价单位与结算货币。此外，这些国家因出口原油获利得来的美元又再投入美国国债，回流美国。至此，“石油美元”体系中的第一个环节基本完成，即美元成为大宗商品计价以及贸易结算货币。
表面上看，美国与OPEC国家签订的石油美元协议仅仅是两者之间的双边协议，但由于原油的需求遍及全球，并且由于中东原油本身的低成本与高产量，致使其原油出口贸易范围极广，全世界主要经济体几乎都会从中东进口石油。与中东的原油贸易必须以美元结算，这就意味着任何经济体需要从中东进口石油之时，必须首先拥有美元，或者从国际金融市场中先借入美元，这无形中增加了各国对于美元的储备需求。换句话说，为了本国原油进口的稳定，原油进口国必须维持一定量的美元储备来保证贸易的顺利进行。这就是“石油美元”体系的第二个环节——美元成为各国的储备货币。
虽然美元在最初仅仅被规定为中东原油出口的结算货币，但是随着贸易的扩展，美元开始由原油本身扩展到整个原油产业链中，继而扩展至其他大宗商品贸易当中，最终美元成为全球贸易中的通用计价单位以及结算货币。不仅如此，由于全球贸易中大量地使用美元进行交易，大量的贸易盈余以美元的形式存在于市场上，而贸易盈余国家又会将美元用于购买美国国债、房地产以及股票、企业债券等金融产品，因而将美元从商品贸易领域扩展至整个国际金融市场中去，不仅对商品贸易环节产生影响，也对金融资产价格、外汇汇率，甚至是利率政策产生影响。由此，“石油美元”体系的最终环节完成，即美元成为国际金融市场中的基准货币。
原油期货与人民币国际化
目前，在人民币国际化的进程中，虽然我国已经与不少国家签署了货币互换协议，人民币也被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纳入了特别提款权，甚至与“一带一路”沿线的部分国家完成了人民币贸易结算协定，但是人民币却始终未能像美元一样，依托于某一种商品，成为该商品贸易中被全球广泛认可的结算货币。换言之，人民币的国际化始终缺乏类似原油之于美元一般的锚定物。因此，上述旨在推进人民币国际化的举措，都没有从本质上让人民币完成国际化。即便我国与某些国家可以在双边贸易中采取人民币结算，但人民币本身却要紧跟美元的币值波动，这根源于整个商品贸易体系都是由美元来计价并结算的。毫无疑问，当前上海能源交易中心所推出的以人民币计价的原油期货将为人民币国际化的进程打开新的局面。
首先，我国人民币计价原油期货的推出，将使人民币作为计价单位，参与到原油价格的形成机制当中。
当前大宗商品的定价方式是由期货市场定价，即市场的参与者均通过期货价格来确定商品的贸易价格。原油也不例外，当前的原油价格是由纽约商业交易所挂牌上市的WTI原油（美国西得克萨斯轻质原油）期货决定的，而伦敦洲际交易所也具有一定程度的定价话语权。
然而，我国近二十年来虽然原油进口量呈现突飞猛进的增长，成长为全球举足轻重的原油消费市场，但由于没有在本国上市交易的原油期货品种，使得我国在原油定价方面极度缺乏定价话语权，只能被动地接受国际期货市场所形成的最终价格。
这一局面将在我国的原油期货上市之后得到巨大的改善，人民币将作为计价单位参与原油价格的形成机制中。我国的原油期货将直观地反映出我国原油市场的供需状况，并通过以人民币计价的期货价格传递给全球原油贸易的参与者。这意味着在原油价格形成的主要市场中，作为主要消费国与主要进口国的我国，通过原油期货，让人民币第一次参与原油的货币计价过程当中。
诚然，在较长一段时间内上海能源交易中心无法取代纽约商业交易所成为原油的定价中心，但我国原油期货的上市仍将使我国成为原油的区域性定价中心，提升我国在原油定价方面的话语权。而定价话语权的提升将会对人民币在原油结算中的普及起到推动作用。纵观历史，虽然表面上美元成为原油的结算货币是由美国与OPEC国家之间的政府协议所约定的，但实际上，纽约商业交易所在原油定价方面的绝对话语权，才是美元能够持续作为原油贸易结算货币的根本所在。而当前我国所推出的原油期货，将成为提升我国原油定价话语权，继而让人民币在原油贸易计价与结算中得到一席之地的重要载体。
其次，我国的原油期货与“一带一路”建设相结合，将会加强人民币在原油实物贸易中的地位，增强“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对人民币的储备需求。
由于历史原因，无论是我国的期货品种还是期货交易所，其服务范围都局限于我国境内，境外走进来的跨国企业参与我国期货市场存在一定的障碍。然而当前所推出的原油期货，通过设置境外特殊参与者，为境外企业参与我国的原油期货交易扫清障碍。
此外，“一带一路”建设囊括了大量的石油生产国，而我国作为全球最大的石油进口国与这些生产国天然有着密切的贸易联系，对于其切身利益而言，这些国家与我国的原油期货有着天然的契合点。原油期货的推出，将为这些国家的原油企业走进我国期货市场敞开大门。这将大大提高人民币在原油实际贸易中的使用率与认可度，让人民币不单单作为原油的计价单位，而且通过贸易逐步使人民币完成由计价单位向贸易结算货币的转变。
如前所述，我国已经与一些“一带一路”沿线的石油生产国完成人民币结算的协定，但这些结算协定都是以货币互换的形式存在，这种货币互换是基于风险分散的考量而非贸易需求。而本次以人民币计价的原油期货的推出，将极大提升“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对于人民币的贸易需求，助推人民币成为整个“一带一路”的原油结算货币，同时，这种需求也将自然而然地使沿线各国将人民币作为储备货币来应对贸易结算。
再次，原油期货将为我国其他商品期货的国际化积累宝贵经验，并将推动期货市场全面国际化，构建以人民币为核心的商品结算体系。
原油期货是我国商品期货走向国际化的第一次尝试，除了对人民币国际化的直接带动作用之外，它还将为我国其他商品期货的陆续国际化积累宝贵的实践经验。
在我国原油期货上市的同时，其他商品期货同样正在进行着国际化的实践，例如大连商品交易所的铁矿石期货。与原油类似，国际化之后的铁矿石期货也将对人民币国际化起到同样的推动作用，先是以计价单位进入该商品的定价系统当中，再依托“一带一路”进入实物贸易的结算体系，进而成为世界各国的储备货币。而原油和铁矿石作为现代工业社会最为基础的两大工业品基石，其下游产业链覆盖面极广，这将有助于使人民币结算扩展至整个商品贸易体系。
最后，我国原油期货的推出是人民币成为整个商品贸易甚至国际金融市场基准货币的崭新起点。
对比美国而言，纽约商业交易所的原油定价以及其与中东国家所签署的美元石油结算协议是美元在近四十年间始终作为全球金融市场基准货币的真正起点。
笔者认为，我国原油期货的推出，同样将会是人民币国际化新的起点。首先，应将人民币依托于某种大宗原材料商品，成为该商品的贸易结算货币，并且通过不断地加强对于该商品的定价话语权，巩固结算货币的地位；其次，通过广泛的全球贸易让人民币成为世界各国所必需的储备货币；最后，人民币作为结算货币，将不仅仅局限于最初的原材料商品，而是纵向扩展至整个产业链，横向扩展至其他商品，覆盖整个商品贸易价格体系，最终再由商品走向金融，成为国际金融市场的基准货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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