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0月，国务院办公厅转发中国证监会等部门《关于加强监管防范风险促进期货市场高质量发展的意见》（国办发〔2024〕47号，以下简称《意见》）。该《意见》是针对期货等衍生品市场的综合性文件，系统全面部署八个方面的政策措施，旨在构建全方位、立体化的期货市场发展与监管布局。自去年10月中央金融工作会议提出金融强国目标以来，国家陆续出台的相关政策意在做好金融强国的顶层设计，提升国家核心竞争力。银行、证券、期货公司等金融机构联手，将更好地提升服务实体经济的质效，助力实体企业参与国际竞争，加快我国金融强国目标早日实现。
期货市场高质量发展与金融强国目标相辅相成
（一）《意见》的主要精神。期货市场是我国金融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国期货市场成立34年来，在维护产业链供应链安全、经济金融安全和服务实体经济高质量发展方面作出了重要贡献。《意见》明确我国将依托期货市场提升大宗商品价格影响力，建设世界一流期货交易所。分阶段目标包括：到2029年形成中国特色期货监管制度，品种布局更加适配，定价能力进一步提高；到2035年建成安全、规范、透明、开放、有活力、有韧性的期货市场体系，中介机构综合实力和国际竞争力进一步提高；到21世纪中叶建成世界一流期货交易所，大幅提升期货市场服务国民经济、配置全球资源能力。
（二）《意见》主要精神与金融强国目标相辅相成。金融强国的关键核心金融要素里，强大的金融机构是重点，强大的国际金融中心是标志。中国特色现代化金融体系包括分工协作的金融机构体系，多样化专业性金融产品和服务体系，以及自主可控安全高效的金融基础设施体系。我国商品期货交易所和金融期货交易所既是发展潜力巨大的国际金融中心，也是我国抵御境内外系统性风险的重要金融基础设施。
中国期货市场的发展壮大需要各类金融机构的广泛参与。商业银行在国家跨部委协调机制下，正在稳妥有序地参与国债期货等金融期货的交易试点。期货公司的专业优势在于为实体企业提供衍生品综合服务，助力实体企业参与国际竞争，加快推动贸易强国建设。国家层面亦能利用期货市场做好宏观经济管理。期货市场的高质量发展将为中国式现代化和金融强国建设提供有力支撑。
我国金融机构国际化道路前景可期
（一）金融强国就是要改变以往金融业“大而不强”的问题。目前我国已经形成多层次、广覆盖、差异化的金融机构体系。我国拥有全球最大的银行体系，其中银行业金融机构4000多家，5家大型商业银行入选全球系统重要性银行；我国是全球第二大保险、股票和债券市场，连续14年成为全球最大的期货市场。
对比海外，我们在金融强国建设中要补短板。根据2023年英国《银行家》杂志发布的“全球银行1000强”榜单，2023年全球银行业整体税前利润总额达到1.53万亿美元，与2022年相比增长14%，其中欧洲增幅为40.7%，美国摩根大通和富国银行的增长率均在30%以上。相比而言，中国上榜银行的资产回报率（ROA）和净资产收益率（ROE）同期则呈下降态势，过去8年来我国银行业ROA和ROE增长率弱于国际大型银行。
（二）银行、证券、期货公司的国际化进程各有特色。我国金融机构的国际化道路各有特色，商业银行、证券公司以及期货公司都在努力扩大国际化展业范围，提升自身影响力和盈利多元化渠道。
银行业国际化道路的历史最为悠久，近年来业务保持了相对平稳发展态势。银行业通过广泛的国际网络和国际合作，为客户提供优质便捷的跨境金融服务。跨境金融不仅促进国内外资本的有效流动，也为中资企业的国际化发展提供有力支持。人民币跨境支付占全球跨境支付的比重逐年提升，加速了人民币国际化进程。
证券公司的国际化业务拓展始于20世纪80年代，随着资本市场互联互通和跨境资本市场业务的深入推进，国际化进程取得明显进展。中资头部证券公司的海外资产规模总体呈上升趋势，海外子公司的资产和收入占比也逐年提升。通过发展跨境收益互换等业务，头部证券公司在境内传统经纪和投行业务之上，在海外大力发展自营和做市业务，综合金融服务能力不断增强。
期货公司的国际化道路则更有特点。伴随着期货公司全球清算体系的建设以及境外复杂的政治经济形势，期货国际化业务的空间潜力巨大。在“走出去”方面，境内期货公司针对大宗商品特殊属性，不断强化自身的全球布局。已经有23家期货公司在海外设立了26家一级子公司和30家二级子公司，意在打造大宗商品综合服务商，实现多元化金融服务体系。近年来，头部期货公司积极拓展境外业务，海外市场成为新的利润增长点。在“引进来”方面，外资进入中国期货市场的路径日益多元。一是可以在中国境内设立外商独资企业，登记成为境内私募证券基金管理人的形式进行境内投资；二是面向国际投资者，自2018年我国期货市场已开放多个国际化品种，涉及原油、20号胶、铁矿石、棕榈油、国际铜、航运指数等产品；三是2022年9月开闸的合格境外机构投资者（QFII)模式，境外交易者可投资品种为债券、证券、指数期货期权、商品期货期权以及基金等，投资范围进一步扩大。
金融机构联手提升服务实体经济质效是建设金融强国的有力支撑
（一）银行、证券、期货公司等金融机构联手，可以为实体企业提供全面综合的金融解决方案。海外金融市场混业经营模式下，期货中介机构多数由银行承担。2003年开始美联储就批准商业银行可以从事大宗商品业务；新加坡金融市场里，银行除了传统的存贷业务外，还可以开展大宗商品融资服务，拥有期货经纪业务牌照，成为场外市场经纪商和场内市场清算会员。对标海外，中国迫切需要走出一条大宗商品金融要素市场的中国式现代化道路。
随着中国金融市场体系日益完善，已经基本形成由债券、货币、股票、外汇、期货、黄金、保险、票据、跨境人民币等全国性金融要素市场体系。在经济增长模式加速转换过程中，银行和证券、期货等大宗商品要素市场金融机构可以通过聚焦大宗商品客户，发挥渠道整合能力，利用金融控股集团的各类型金融公司的全方位能力，提供大宗商品综合金融服务方案，助力产业链供应链韧性和国家安全水平的提升。
相比较而言，我国利率、汇率、大宗商品的衍生品分散在不同的金融机构。实体企业在面临境内和境外的跨市场风险时，需要依托不同金融机构的方案达到避险目的，这对金融机构联手为实体企业提供综合融资和风险管理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监管要求方面，客观上需要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证监会等机构在各项监管政策上形成合力，提升功能监管效果，助力金融机构为实体企业提供更为全面、有效和功能协同的方案，实现金融市场的高质量发展。
（二）正确认识衍生品市场的风险管理和价格发现功能。近年来，我国商品期货产业链品种序列日益完善，基本覆盖农产品、能源、化工、金属等国民经济主要领域。各个行业上中下游产业基本能够对应中国大宗商品衍生品市场上百个期货和期权品种。此次《意见》特别强调了期货市场的价格发现、风险管理、资源配置功能，应该引起我们的足够重视。
我国已经成为世界第一制造业大国，正在由制造业大国迈向制造强国。根据国家统计局2024年发布的数据，我国拥有41个工业大类、207个中类、666个小类，是全世界唯一拥有联合国产业分类中全部工业门类的国家。我国还是全球历史悠久的农业大国和农产品贸易大国。玉米、稻谷、小麦、水稻等粮食总产量位居世界前列。根据世界银行数据，2021年我国农业增加值占世界的31.1%。2023年我国农产品进口额居世界第一位，已深度参与国际农产品市场，农产品进口额居世界第一位，农产品出口额居世界第五位。
在商品期货特色品种方面，依托中国完整的工业体系，发掘国民经济重要产业链的中间产品，中国已上市燃料油、塑料等中间产品期货，甲醇、热轧卷板等品种的成功上市吸引境外交易所研发上市同类产品。中间产品期货在服务保供稳价、增强产业链韧性等方面的积极作用已初步显现。
农业领域方面，我国期货市场服务“三农”新模式——“保险+期货”已经连续8年被写入中央一号文件。基于价格发现、资源配置、风险管理功能的“保险+期货”正逐步成为助力乡村振兴的重要力量，也成为期货公司服务实体经济、服务“三农”的重要抓手。根据中国期货业协会的数据，截至2024年3月底，“保险+期货”在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的近1300个县域落地，为18个涉农产品提供风险管理服务，保障价值1900余亿元，赔付金额64亿元，惠及农户近700万户次。
我国衍生品市场发展空间巨大。近年来，股指、国债、场内期权、交易型开放式指数基金（ETF）期权、商品期权和股指期权陆续推出。根据国际掉期与衍生工具协会（ISDA）的统计，世界500强中有94%的企业参与场外期权和互换为主的衍生品市场交易。根据中国期货业协会《期货行业服务实体经济数据概览》，我国场外衍生品业务累积成交名义本金规模，从2017年的3331亿元增长至2022年的20470亿元，持仓名义本金规模从2017年的146亿元增长至2022年的3198亿元，衍生品市场还有巨大发展空间。
（三）完善法律法规等制度保障，做大做强我国金融基础设施。衍生品市场的复杂性及跨市场关联性迫切需要建设强大的金融基础设施。2008年金融危机，雷曼倒闭事件波及深远，更加凸显了芝加哥商品交易所等金融基础设施在中央交易对手方面的重要性。我国现有的5家期货交易所和上海清算所，在承担合格的中央交易对手和防范系统性风险方面将发挥更为重要的作用。我国大宗商品领域以往发生的风险事件，都暴露了有着国内避险和投资需求的市场参与者，其交易头寸在海外，委托的中介机构为海外金融机构的问题。金融强国目标下，早日壮大我国金融基础设施，提升在控制结算风险、防范化解市场风险和系统性风险等方面的能力迫在眉睫。
在法律法规制度层面，进一步完善衍生品市场各项法律法规等制度保障十分重要。2022年8月，《中华人民共和国期货和衍生品法》颁布之后，首次将衍生品的概念明确为期货、期权、互换、远期4种产品。2024年6月，十四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十次会议对金融稳定法草案进行了二次审议，并向社会公众征求意见。未来，中国应该进一步配套金融基础设施法、场外衍生品清算等法律，在现有监管体系下为金融机构参与大宗商品业务、提升整个市场的透明度奠定良好法律基础。
（四）金融机构联手将进一步丰富金融五篇大文章的内涵。银行、证券、期货公司联手，将进一步丰富以往单一金融机构在金融五篇大文章的运用场景。比如在绿色金融方面，中国衍生品市场中涉及绿色金融的大宗商品品种日益丰富，发展空间巨大。中国碳市场目前仅涵盖电力部门，未来将逐步扩大到石油、化工、建材、钢铁、有色、造纸、航空等行业，涉及的大宗商品包含原油、乙烯、甲醇、水泥、熟料、玻璃、钢材、电解铝、纸浆等，绝大部分为中国期货市场已上市交易品种。期货交易所的低硫燃料油期货、航运指数期货、碳元素相关品种期货、工业硅期货、碳酸锂期货以及11月18日刚刚上市的原木期货，上海清算所的碳排放互换等，都是绿色金融市场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在科技金融、数字金融、普惠金融方面，期货公司及其风险管理子公司在企稳安农、乡村振兴、科技赋能、智慧监管、卫星遥感、天气指数期货、助力企业提升风险管理能力等方面，积极探索服务国家战略和实体经济的新路径。银行在服务广大基础客群过程中，在构建领先的交易结算银行模式下，迫切需要联合期货公司等金融机构，丰富融资和风险管理场景，践行金融五篇大文章的深刻内涵。
（五）扩大境内和境外交易者，逐步掌握大宗商品定价权。我国5家商品期货交易所的国际影响力，事关我国国际金融定价中心的建设进程。发达国家大宗商品贸易进入成熟发展阶段，与贸易巨头善于利用大宗商品衍生品市场有关。他们联合国际金融资本，通过对上游资源的把控，介入大宗商品物流及仓储管理，做大贸易规模赚取买卖差价，利用完善的海外金融市场、完整高效的资金及供应链金融服务能力、对现货的控制和仓储物流信息的获取，进行大宗商品的套利，最终掌握大宗商品国际定价权。因此，扩大我国5家商品期货交易所的国际影响力势在必行。
银行业要解决以往大而不强的问题，就要建立大宗商品思维。银行与证券、期货和风险管理子公司联合，可以深入实体经济的最前线，聚合牌照资源，从多维度了解和刻画实体企业的经营过程、风险收益、价格波动和现金流量，将融资决策升级为融智服务，将贷后管理升级为过程监测，将风险敞口纳入市场对冲，从而参与海外混业经营模式金融机构的竞争，助力提高大宗商品价格国际影响力，扎实做好稳链补链强链工作，为增强产业链供应链安全韧性贡献金融力量。
全球交易者的充分参与，需要我国推出更多的国际化品种，这也有利于提升我国金融类中介机构的综合实力和国际竞争力。建设金融强国、实现期货市场高质量发展、争夺大宗商品定价权，需要建设一个金融机构广泛参与的有活力有韧性的期货市场体系。银行业亦应充分发挥在结算方面的传统优势，不断丰富领先的交易结算银行的内涵，联合非银金融机构一起，为实体企业提供利率、汇率、大宗商品的“境内+境外”“场内+场外”“线上+线下”的全方位综合金融服务。
（作者为中信银行总行金融市场部正高级经济师）
①中国证监会，《关于加强监管防范风险促进期货市场高质量发展的意见》，2024年10月。
②王越，《统筹发展金融机构大宗商品业务至关重要》，中新经纬，2023年4月28日。
③王越，期货国际化业务需要金融机构联手深度参与，证券时报网，2023年8月21日。
④德勤中国金融服务业研究中心，《积厚流光 稳而后进：中国证券业2023年发展回顾及2024年展望》，2024年6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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