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程用杰
编辑 ｜ 周 欣
刚刚过去的一周，原油期货投资者见证了历史。
4月20日，WTI美国原油5月合约结算价-37.63美元/桶，首次收于负值。4月22日，中国银行（简称中行）发布公告，CME（芝加哥商品交易所）官方结算价-37.63美元/桶（人民币价格为-266.12元/桶）为有效价格。
“如果商品的价格为负，这种价格的扭曲，是整个经济信用的一种摧毁。”石油大学博士生导师高新伟说道，“在此之前，我们都觉得0就是商品价格的底线，一旦开启了负数模式，那就没有下限了。”
油价期权为负的几朵阴云
美东时间4月20日2:30，WTI5月美油期货结算收跌55.90美元，跌幅305.97%，最终结算价为-37.63美元/桶，历史上首次收于负值。
石油期货为负，这一事件的苗头源于半月前。4月初，全球最大期货市场芝加哥商品交易所（简称CME）表示正在对软件重新编程，以便处理能源相关金融工具的负价格。4月15日，CME发布测试公告称，如果出现零或者负价格，CME的所有交易和清算系统将继续正常运行。
这改变了此前原油宝类产品的风险属性和投资操作逻辑，投资者的风险敞口也由本金损失为限变为扩大到穿仓倒赔。
这还不是WTI价格为负唯一的阴云。4月20日，与美油5月合约负价格相比，6月合约当日收盘仍在21美元/桶。次日，6月合约暴跌近70%，盘中最低跌到6.5美元/桶。此时，投资人“火中取粟”，大量资金涌入抄底原油。21日，6月合约成交量创下创纪录的213万手。
受投机抄底资金涌入影响，WTI美油6月合约收盘时重回13美元/桶，接下来22日、23日、24日实现三连涨，最终以17.18美元收盘。6月合约较22日最低点6.50美元/桶已上涨超过160%。
WTI先降后涨，让不少人认为是一场空头针对多头的市场暗杀行为。某期货公司高管表示，“这是典型的空头逼仓，吃准大量的多头用户无法交割原油，只能强制平仓。无论是此前CME修改规则，还是后来6月合约价格实现三连涨，都透着一股阴谋的味道。”
而空头逼仓的前提，一方面是全球原油库存见顶，美国原油和石油产品（包括战略石油储备）已经接近20亿桶，逼近历史峰值（20.67亿桶）；另一方面是WTI是强制实物交割。
Stone Forest Capital合伙人兼董事总经理Rob Li分析认为，五月WTI期货跌到负数，主要是受存储能力告罄的短期影响。近两周（截止四月第三周）油轮报价暴涨了12倍，说明市场上根本没有多余储存能力，而WFI原油跟Brent原油不同之处在于是现货交易，换句话说，交易交割的时候你必须去接收原油实物。这样一来，买下无法储存，又没法烧掉（美国环保非常严格， 擅自焚烧有巨额罚款），跌至负数理所应当。
原油宝的暴雷
对中国投资者而言，相比WTI暴跌为负，中行原油宝暴雷的体会可能更加深刻。
据了解，“原油宝”是中国银行面向个人客户发行的挂钩境内外原油期货合约的交易产品，按照报价参考对象不同，包括美国原油产品和英国原油产品。其中，美国原油对应的基准标的为“WTI原油期货合约”。
“简单来说，原油宝可以理解为与WTI挂钩的原油基金，也可以理解为是中行为国内投资者购买WTI期货的一种渠道。”一位业内人士这样解释原油宝和WTI的关系。
4月22日早上，中行公告称，20日WTI原油5月期货合约CME（芝加哥商品交易所）官方结算价-37.63美元/桶（人民币价格为-266.12元/桶）为有效价格，原油宝按此价格结算。
另外，公告还提到，原油宝的交易截止时间为北京时间4月20日22:00，4月21日，原油宝以“联络CME确认结算价格的有效性和相关结算安排”为理由，暂停交易一天。
当天，中行向投资者们发出了补充保证金的短信通知。如果不及时补交相关资金，将出现逾期利息的问题，不排除与个人征信也可能产生关联。
目前，已出现多家律所联系原油宝受害者，筹备集体维权的情况。同时，也有尚未得到中行官方确认的消息称，中行员工致电原油宝亏损投资者，总行决定暂时不追缴原油宝保证金欠款，同时暂时不纳入征信。
“将普通人不方便参与的期货交易转化成贴近生活、可灵活交易的产品，将高不可攀的阳春白雪，变为接地气的投资法宝。”这是中国工商银行（下称“工行”）在2013年初推出账户原油期货时，研发团队发表在内部刊物上的愿景。
工行是国内第一家推出账户原油的商业银行。初推这项业务，工行在官方渠道宣传产品进度：2014年第四季度，工行账户原油单日最高交易量突破百万桶大关；2015年单日交易量最高达429万桶。业务不断攀升，吸引更多同行“入场”。2015年以后，交通、民生、建行等银行相继推出账户原油产品。
2018年1月，故事“主角”入场，中行正式推出账户原油业务，并称其为“原油宝”。由于原油期货这块蛋糕已经被国内商业银行分润差不多了，中行为了抢占市场份额，只得不断降低原油的交易门槛。
刚刚开设原油宝时，中行在官网设定的投资对象还是适用于“对原油市场有一定认识且具备相应风险承受能力的个人客户。”今年3月，中行的官方渠道推荐上，却成了金融“小白”都适用的投资产品。
除了宣传层面，原油宝产品设计本身也有缺陷。业内人士普遍的质疑主要集中在两点：
一是结算时间不一致，原油宝的产品设计是在最后结算日的北京时间22点停止交易，但CME结算价是北京时间次日凌晨2点28分至2点30分的均价计算当日结算价，中间存在4个小时的空白时间；
二是移仓时间太晚，中行原油宝产品各期次合约最后交易日，而工行等其他银行的同类产品一般都会将移仓日定在每月15日前后，相当于提前一周移仓，结果避开了这次风暴。
资本催生出的页岩油革命
期货市场的变幻莫测，离不开现货市场的风波凸起。供过于求，是此次石油价格为负的根本原因。
美国页岩油一直在增产，截至2020年1月，美国原油总产量达1299万桶/日，其中页岩油产量达976万桶/日，占比高达75%。美国从石油消费国，凭借着页岩油一跃成为石油出口国。为保住市场份额，欧佩克和俄罗斯产量也开始节节攀升。
这是资本催生出的一个畸形行业。其开发热潮始于2008年，当年7月石油价格高达每桶145美元，巨大的泡沫之下，形形色色的投机者奔涌而来；与此同时，量化宽松政策持续发酵，页岩油公司轻易获得巨额低息贷款，仅2014年的贷款总额就达到2500亿美元。
现在受到疫情疫情，石油经济和需求走弱。国际能源署预测，2020年全球石油需求将减少为930万桶/日，其中4月，全球石油需求减少2900万桶/日。
但减产却不容易。一位石油行业的资深人士表示，“美国原油产量短时间难以减下来，主要原因：页岩油发展处于前期，行业没有经过整合，有许多中小石油企业，意见不统一；页岩油企业负债率极高，停产就会破产，还不如咬紧牙关维持生产，等候原油价格上涨。”
某种意义上来说，债务绑架了美国的页岩油企业，使其产量难以下降。国盛证券研报数据显示，美国能源行业企业债存量规模达8043亿美元，其中97%以上是原油相关。——在美国能源企业债中，高收益债（BB及以下）占比达31.2%，高于整体企业债市场的21.5%，表明美国能源企业的信用资质普遍较差。
相比于负价格这只黑天鹅，美国大批页岩油公司因债务问题破产，从而引发经济危机，才是真正的灰犀牛。
Whiting是北达科他州的主要页岩油生产商，是第一家宣布破产的大型页岩油公司，目前遭受了严重的债务危机。
而作为全美第四大石油公司——西方公司，在去年收购阿纳达科时承担了400亿美元的债务，在被迫大幅削减股息并被穆迪下调至垃圾评级后，董事会为自己的决定而后悔不已。根据Motley Fool的说法，穆迪副总裁Andrew Brooks上个月表示，正是这种债务负担“严重损害了其应对油价暴跌的财务灵活性”。
一位业内人士预测，在20美元的石油环境下，到2021年底，将有533家美国石油勘探和生产公司申请破产。以10美元计，将有1100多家破产企业。以低于每桶10美元的价格，几乎所有负债累累的美国勘探与生产公司，都必须提交破产保护或考虑战略机遇。
回顾过往，07-08年次贷危机的导火索也是数十亿美元的拖欠贷款。而这次原油企业的债务数额已达数千亿级别，金额巨大。
2020，注定是见证历史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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